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东西，往往不一定是在课堂上学来的。

  我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，后来去了英国攻读景观与建筑。有一次，他妈妈告诉我，他在学业卜碰到的最大难题是：“不知道这棵树要摆在哪里？”

  不知道一棵树要往哪里摆？我笑了起来，只是有一点无奈，我想也许是“小时候玩得太少了吧”！

  现在的孩子活得很辛苦，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学习，还是中学生的儿子，每天早上六点出门，晚上六点才能回到家。匆匆吃饭后，就又出门练习溜冰。而他还不是最惨的，因为至少溜冰是他喜爱的活动，而且我对他的成绩要求不高，只要维持中间程度即可，他不像其他同学晚上可能还要去补习。

  他的一个同学，小时候也在我开的幼儿同及美术教室上过课，资质很好，而且是一个认真的好孩子。这么肯学的孩子，父母当然望女成风，栽培心切，一路安排下来，从幼儿网就开始补习英文和数学，因此她的成绩也很优秀，一路领先超前，尖子班里都能拔得头筹，甚至可以跳级就读。由于她的表现那么好，不学可惜。假日，她的课程从早排到晚，孩子都默默承受。

  有一次，在上溜冰课时，她忍不住向我儿子吐露心声：“我最大的愿望，就是今天不要上课多好！”当天是周六，而她从早上就开始补习，到溜冰时已经是当天上的第六堂课。溜完冰后，她还得去上另一堂课。

  有一次，女儿脱口对我说：“她妈妈带她，就像你带弟弟一样花那么大的力气。”女儿的意思是，她父母应该让孩子多点空间，走自己的路。因为那个孩子的特质认真、积极，主动学习，而父母的安排塞满了孩子所有的时间，结果落人太多“正式”的学习。其实，像这样的孩子，正式学习不缺，自由的空间，对她倒是更为重要。不过，我知道，她妈妈绝对不敢像我一样，让女儿去放牛吃草般地自由学习。

  现在的学生很忙，但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正式学习上。正式学习并非不好或不重要，而是如果把时间、精力都花在课堂上，以口述传述为主的正式学习，他们如何能领会大自然的美妙、万物间的和谐、社会的脉动，以及一棵树要如何安排方能取得自然之趣？而且，什么知识和学问都是拾人牙慧，那里谈得上什么创造力，自由探讨、自由思考之类的东西？

  目前孩子的学习中，其中正式学习占了绝大部分，非正式的学习少得可怜，虽然后者其实更为重要。所谓的正式学习，多指在课堂上的学习，由老师教授知识的学习方式。而不具明显目的的非正式学习，并无制式的学习方式，多是从日常生活中的一点一滴来学习、领会与体验，看似无所事事地晃来晃去，对于孩子的学习及能力培养上的影响其实更深远。

  但是，在这个讲究功利的社会，愿意花钱或花时间让孩子去做无立竿见影学习效果的父母，实在并不多。但在替孩子打地基的五大发展项目中，其实非正式学习还是占了大部分，正式学习只集中在“语文”与“自然”两项中，试想在这种失衡状况下培育出来的小孩也许书读得很好，但往往不会享受生命，当然更无法让自己活得舒服、快乐，以及多彩多姿。

  看似实际又有效的正式学习，反而在日后能力的培养上，可能比不上非正式学习。

  我喜欢把自己培养孩子的教育方式形容为“放山鸡”，本身就是以非正式学习为主。从小生活在乡下，家里经济拮据，兄弟姐妹众多。我生为长女，中学毕业之后，我就出社会工作，当了三年的女工，晚上念夜校，几乎每三个月就换一个工作。高中一毕业，在朋友介绍下进了幼儿园工作，因为从小照顾众多弟妹，颇有心得，对幼教工作驾轻就熟，从而产生兴趣，开始进修幼教课程。

  后来，我辗转进入幼教界极为出名、炙手可热的台北幼儿园，从当助教开始，第二学期就担任主教老师。在台北三年的幼教生涯中，我像海绵吸水一样拼命地吸收各种教育理论与知识，读书、上课、听演讲、参加各种座谈……再拿这些理论和现实对照并相互印证。我在这三年中获益良多，在实务工作中得到许多课本上没有的知识。

  全心投入教学、再进修。二十一岁就和同事开办幼儿园，后来我回到台中，创办幼儿园，反其道而行，专收三岁以下的幼童。加上后来结婚、生子，教学相长，将整个幼儿教育串联了起来。

  在短短的数十年中，我没有机会接受太多正规的学校教育，大都是做自己爱做的事，找自己适合的日子过生活，不管是书法或美术，后来都成了我的嗜好。仔细检视下来，我所学到的东西，大部分都来自非正式的学习，不管是来自小时候的大自然，或是在社会上工作的经验，以及来自与小朋友相处的经验，甚至，来自父母的身教，我都学到很多。而我也确实深深体会到：学习无界线，许多东西是无法从课堂上学到的，而许多课堂上学来的理论，应用在现实生活中，也有很大的落差。

  因为我本身这个“放山鸡”的经历，我从小就很注重孩子的非正式学习。换句话说，我很注重小孩子的“玩“，从玩中让孩子去学习。因此，我在他们小时候就常常带他们到处去玩，郊游、踏青、露营，参观美术馆、博物馆、科学馆……甚至有时候觉得：玩比上课还来得重要。

  女儿是另一只放山鸡，非正式学习几乎占了她学习的七成以上。正因为她的地基扎实，而且一点就通，在正式学习上也表现很好，学业应付轻松，所以有本钱做她想做的事。在中学、高中的黑暗六年，她不但没补习，而且在别人埋头苦读时，她却忙着玩、阅读课外书……让同学羡慕得不得了。在东海大学第一年，她主修景观设计，同学都读得叫苦连天，但女儿却轻轻松松，一点都不费力，而且拿下高分。原因无它，在从小到处玩的过程中，她早就自然而然地学到了各种植物、树木的名字、特性，熟悉程度足可媲美植物系学生，别人却得死记硬背。而从小培养的美感，当然使她更能领受到自然与天地和谐之美，让她顺利在二年级时转而主修从小就向往的建筑专业。

  这就是她的非正式学习，不用刻意去背去记，因为喜欢，因为看得多、玩得多，这些早已内化为她的能力。她绝不会不知道一棵树应该往哪里摆。

  相对而言，儿子就不一样。个性比较内向，固执于自己想要的那一部分。他可以坐在课堂上，眼睛看着黑板，耳朵自动关闭，头脑却去云游四海。他不喜欢的东西，什么声音都听不进去，每天背着书包去，背着书包回。其实我真的蛮心疼的，孩子每天枯坐在教室里，要坐几年啊！但他非正式学习很强，很会“玩”，手的操作能力很优秀，机械的组合、拆解、拼装、修理……都是他的拿手项目。他的创造力很好，美术不错，能写一手好字，就是不愿意读书，学业成绩自然乏善可陈。

  为了鼓励他多一点正式学习，我想尽办法鼓励他。我经常必须以条件交换，甚至用钱刺激，来鼓励他多看课外书。为了让他接受中学的考试生活，我必须支持考试，所以常故作轻松对他说：“老师教完马上考，是帮忙复习，等到真的考试时，你就不用准备得那么辛苦。”让他接受每天的考试而不抱怨。为了让他每天愿意去上学，只好劝他：“你运动好，但是你不能让人家觉得你头脑简单，四肢发达，成绩至少要中等吧！”

  有一天，儿子为自己的功课成绩不如一个一同前来溜冰的优秀生而感到沮丧，为了鼓励他，我问他：

  “你觉得自己不如他吗？”他犹豫的神情让我很心疼，我帮他回答这个问题：“你有你的长处。论创造力、论能力、论学习溜冰的态度，还有你的体能、爆发力、弹性、书法……都那么棒！除了学校成绩外，你有哪一样会输他？而且，你以后的发展绝对会更精彩！”他终于点点头，恢复了信心口我心里想，还好他从小就有很多非正式学习的机会，让我可以有的放矢。而且，我真的相信他不会输给任何人！

  红花有绿叶相配，可以相得益彰。正式的学习当然有其必要性，但常常不够精彩，难以吸引人；而活泼、轻松又吸引人的非正式学习，恰恰可以和正式学习相得益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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